9月8日，一位52岁博士新生与自己学生同上北大“开学第一课”的新闻，让精华学校廖中扬校长的名字走进了大众视野。
也许是中高考辅导和复读人群有些小众，加上做事风格一向低调，让精华学校廖校长的名字并不为人们所熟知。但当你知道今年与廖校长同框的几位北大学生只是该校多年来为清华和北大输送的几百名学生中的“冰山一角”，精华还帮助了数十万学生升入了理想院校，甚至连清北等顶尖高校都将自主招生名额的目光瞄向了这所民办学校——你还能小觑精华学校的“江湖地位”吗？
对廖校长的专访约在他的办公室。怀着揭开其成功奥秘的好奇心，走过一个仅容两人并肩的狭窄过道后便进入到他的办公室，更准确地说这像是一个会议室：几面墙边竖立起高达屋顶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书。屋中间是一张能供九、十个人开会的大桌子，廖校长的工位就挤在这长桌的一个角上，让人不禁联想起互联网公司老板的做派，给人一种低调而务实的感觉。
★以诚待人、做事厚道，绘就两代校长的底色
说起精华学校，不得不从廖中扬校长的父亲廖锡瑞老人说起。在精华，人们更习惯地称老人为“老校长”。正是这位老校长，缔造了这个如今占据京城中高考辅导市场绝对份额的学校。
45年前，为满足高考恢复后学生的求知欲，北京四中创办了“教工子弟升学辅导班”，名师廖锡瑞担纲教学。其后廖老师曾经连续三年教出北京市文科“高考状元”，慕名而来的学生于是越来越多，生源也不再局限于教工子弟，而是扩大到全市范围。1988年，精华辅导班开始对外招生，到1992年，精华学校经主管部门批准宣告成立。
而廖中扬与精华学校的“结缘”则要追溯到他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每逢周末，他都会帮着学校去贴招生海报。直到现在，他还保留着当年一张四开大黄纸做成的海报，上面用毛笔字写着：“由国际奥林匹克学科竞赛金奖获得者和北京市多届多科高考状元及中考各科成绩位居市区前列者之原任、在职特优教师面授辅导。”能有这么好的师资，廖锡瑞老人功不可没。他经常亲自登门拜访，在他的感召下，精华学校汇聚了来自四中、实验、人大附、八十中、北大附、二中、八中、清华附等名校的40多位特级教师和80多位高级教师，他们教出的学生要么成为高考状元，要么至少也是中、高考单科成绩位居市、区前列。由此，强大的师资阵容奠定了精华学校名师立校的基因。
有一段经历让廖中扬终生难忘。1988年寒假，他和父母忙活12天办了一个培训班，最后只挣了52.3元。而当时老师半天的课酬就有50元，这在当时相当于收入高的老师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上课的老师知道后觉得过意不去，想退回些课酬，但老校长没同意。老校长告诉家人，咱们办学就要办好，要请最好的老师来讲课，自然要给人家最好的待遇。
在廖中扬的眼中，老校长是一个善于和别人分享成果的人，在那个老师们挣钱少、离小康之路还很遥远的年代，老校长一上来就先把钱给人家补齐了。老校长常常告诫廖中扬要以诚待人，一定不要占人便宜。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名师愿意过来讲课。
现如今，廖中扬也传承了父亲的“衣钵”。精华学校老师们的薪酬仍保持着比同行高出至少两倍的水平，学校在教师培训上的投入上也是“大手笔”，每年都要投入几百万。除了常规业务培训，今年暑假廖中扬还请来北大名师为老师们讲课，其中历史学教授的数量甚至达到了精华学校教师数量的五分之一，由此引发了学校内部的不同声音。
但廖中扬有他的考量。请讲经济史的李伯重老师来，看重的是这位北大目前唯一的人文讲习教授能告诉精华老师们历史进程背后的经济原因；请从事历史地理研究的韩茂莉老师来，是为了让大家了解历史和地理因素在历史进程中的决定性作用——从更深层上说，他是希望藉此能拓宽老师们的视野，因为他最担心的就是如果老师们都对学科知识不感兴趣了，就更难激发学生们的学习兴趣。
廖中扬的眼界开阔其实也得益于父亲对他的影响。在儿时记忆中，父亲是个特别喜欢买书的人，家中最宝贵的就是他的书柜，里面摆满文史哲方面的书籍；廖中扬没事时就会翻看，也因此读了不少书。那时老人家对他最大的期待，就是只要念书就好。受这种家庭环境熏陶，廖中扬从小就求知欲强，上大学时他给外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知识面比较宽。2011年他去中欧商学院上学时，教授认为他有跨界思考能力。而这种积淀，也让他在准备北大博士论文时更容易找到不同领域之间的交叉点。
除了教师培训，廖中扬每年都会选送几名学校的管理者去读商学院，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管理团队能通晓共同的商业语言，今后更好地沟通和交流，而仅此一项每位管理者的学费就要达到数十万元。当问及会不会与管理者签个协议以免钱打水漂时，廖中扬一边表示从没签过什么协议，一边还扭头笑问在场的管理者，“要不回头补一个？”神情中满是调侃的味道。
★不抛弃，不放弃，精华扛起“让每个人都上台阶”的责任
廖中扬大学学的市场营销，毕业后没有直接进入精华学校，而是选择从事软件系统集成工作。工作了5年后，老校长说学校需要他来帮忙，于是他来精华做了6年管理工作，之后由于身体等原因又离开学校几年，直到2011年的再次回归。
廖中扬喜欢读书，尤其是历史书籍。来精华之前，他还喜欢打游戏，总之兴趣点不在做教育上。用他的话说：“我其实是一个比较喜欢玩的人。那时处于不断寻找自己兴趣和价值的过程中，回来接班是出于长子的责任。”
而最让廖中扬理解“责任”二字还是从老校长身上。他小的时候，父母常会为父亲晚归而“吵架”。当时老校长还在四中教课，恢复高考后四中面向全市学生择优录取，廖锡瑞老人经常骑着自行车到处去家访。虽然那时的北京城没有现在大，但骑车跑下来距离还是很远，所以到家时常常要夜里一两点钟。老校长觉得，既然接了这些学生就要对他们负起责任。而母亲担心的则是父亲的身体会被累坏。
这种责任心被老校长从四中带到了精华学校，一位当年第一次肩负冲击北京复读状元重任的老师曾清晰记得，有次心怀忐忑地去找老校长请教，只见这位年届八十的老人正吃着和学生一样的盒饭，招呼老师坐下后，他从老式蓝色中山装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些记得密密麻麻的纸条给他看，上面写着历届文理精粹班的每次海淀统考分数和位次变化，还附有用蝇头小楷写的对学生问题的批注。看到老人家为学生如此倾注心血，这位老师不禁动容，也清楚了自己的团队该如何去做。那一年，他果然不负众望，带出了当年北京的文科复读状元。
老校长在任时提出过这样一个口号——“让每个学生都上台阶”，虽然听起来有点鸡汤和平淡，但内行人却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分量：让每个孩子都上台阶，意味着没上大学的要上大学，没上一本的要上一本，没上211和985的要能考上211和985院校，没上北大、清华的更能迈进北大和清华的大门——廖中扬认为当年父亲能提出这个口号很不容易，连政府出资的公办学校尚无法做到兼顾每个学生的进步，而收入全部来自家长的精华学校，却承担着一种交付责任，必须要关注到每个个体并兑现自己的承诺。
所以在精华学校，提高学生成绩被摆在首要位置，学校内部的各项考核指标都紧紧围绕如何提升成绩，而不像有些教育机构，将考核指标与续费和收入挂钩。精华学校还设有专门的教育考试研究院，每周都安排一天时间让老师们参与到线下教研活动中，用放弃老师创造收入的时间来提升教学能力。
在提升学生成绩的过程中，精华学校发现，成绩只是个结果，影响它实现的最重要因素是学生缺乏目标以及人格不完善。在前不久廖中扬校长为高二高三学生所做的一场讲座上，当问及在座有多少同学已经和父母就选择高考目标院校和专业达成一致时，只有约五分之一的同学举起了手。
对此，精华学校很早就提出了“完善人格、提高成绩”的口号，把“提高成绩”作为目的，“完善人格”作为手段，注重学生德育工作的实施。学校把每个学生看作一个项目，用项目管理的方法培养学生制定目标、分解目标和如何提高学习效率。
为激发学生内在动力和提升学生认知度，精华学校还推出了“精华周刊”和“成长驿站”等产品。这些产品不给学生讲大道理，而是针对他们可能遇到的问题，用一个个精心挑选的故事给出答案。如开学后的第一周学生们普遍缺乏目标，“成长驿站”的内容就告诉他们要有梦想和目标。到第二周时，学生们可能对课程有点不习惯，因为和原学校老师讲的不一样，“成长驿站”就告诉大家要有空杯心态——对于这两个产品，廖中扬倾注了很多心血，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和同事们交流产品内容，有时还会出个命题作文并亲自审阅每期的内容。
做了这么多年教育工作，廖中扬感触最深的就是——教育这个活儿在成就他人的同时也是在成就自己。“如果没有学生的成功，无论机构在财务上有什么表现、市值上有什么变化，都很难说你是一个真正的教育者。”他说，精华学校既然以全日制教育为主，我们强调的就是对孩子负起全部责任。家长把学生交到精华，我们就要尽最大努力确保让每一个学生都上台阶，不抛弃任何一个人。”
★创新，让精华学校在业内一直缺乏“对标”目标
2011年，在重回精华学校之际，廖中扬去中欧商学院攻读了两年EMBA课程。在交流过程中，他口中时不时会冒出像价格闯关、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颗粒度、熊彼特创造性毁灭等专业术语。回答某些问题时，他习惯性地会先探究术语该如何定义、然后再阐述观点。他开玩笑地表示，“北大哲学专业的思维力还真影响了我”。
在外面学习的同时，廖中扬有意识地把这些外来经验引入到精华学校的教学和管理中；比如组织行为学和人力资源管理理论中的“重塑”概念，就被精华用来强调重塑习惯、心态、心智模式等；而成绩管理则使用了统计学方面的一些模型……
在廖中扬看来，现在的精华学校与2011年时相比已大相径庭。那时学校开设的课程都是大班课，每个班有四五十名学生，而现在则是20人、甚至15人以下的小班课。班型变化带来的好处是更利于开展分层教学。另外，随着老师人数的增加也更利于进行交流和开展教研工作。班型调整还让精华学校扛住了2010年和2016年北京地区两次整体生源下降的压力，躲过了招生的灭顶之灾。
曾经，衡量高考复读班办的好坏是以学生分数来说话。2013年，为适应高考录取政策的变化，廖中扬在业内率先提出了以位次为导向的新视角。为此，学校开发出技术系统，从以往追求的年度提分变成了对学生月度成绩的分解剖析。“在这一新视角的导向下，老师的经验没变，学校的情怀也没变，但手段精进了，对学生精细化的诊断力更强了”，廖中扬说。
多年来，精华学校相继开发出题库组卷系统、课件同步分发系统、知识点测评系统、复读成绩管理系统、在线学习系统、在线测评系统、TTS成绩管理系统等，还获得了不少计算机软件著作权，在技术应用方面处于行业前沿，不少系统甚至连北京市的顶尖中学都没有。廖中扬坦承，精华技术倒不是说有多先进，只是对学生的需求研究得很深入，因此对学生来说价值很大。
在教研方面，精华学校为适应时代要求也在不断创新。从一开始依靠老师个人能力，后来依靠学校对老师的组织能力，到依靠对考试的研究能力、加上老师的组织能力及个人能力……为此，精华教育考试研究院每年都投入大量财力和人力开展教研工作。
权威人士透露，在中高考辅导领域，精华的教科研确实长期处于领跑地位。
不断的创新让精华学校在业内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在专访的交流过程中，廖中扬几次提到精华缺少“对标”的目标校。与国际学校相比，彼此“玩法”各异没有参照性；与其他复读机构相比，人家还根本没考虑这些事。一些非民办学校虽然开发了很多系统，但往往关注学生整体居多，关注学生个体较少……于是，精华学校的很多做法都具有了探索与尝试的意味，与廖中扬选择攻读哲学博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廖中扬看来，读哲学博士确实说不上有什么实际价值，顶多能让他对教育心理学的感受有些变化或者为学生们摸索些学习经验。但他其实更认同这样一种观点，“哲学也许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但恰恰是讲究实用之用让我们缺乏了创新精神，哲学无用之用的背后应该有它超越实用的价值所在”。正所谓，“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不求上进”的校长与他的“高幸福感”
在中欧商学院的课堂上，老师好几次批评廖中扬，说他的精华学校预算做得不严谨，比如在教师培训方面，学校没有成本意识，缺乏商家冷静、理性的财务管理机制。对此，一向学术态度严谨的廖中扬的态度有一套自己的认知和逻辑。他认为，按企业标准评价来精华学校不太靠谱。在他看来，精华更是一所学校；而学校其实不太适合资本运作。因为你要想做出品质，就必须投入，这样一来，报表就不好看，资本市场上就会有麻烦。正因如此，廖中扬认为，教育很难做成资本驱动的产业，如同“教育”这个词本身所蕴含的“有人引领”和“往上带”的意味，它需要线下不断的沟通交流，距离实现规模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另外，从战略角度看，廖中扬也认为精华学校的风险偏好低。与那种采取低成本、追求规模的战略相比，廖中扬更看重的是差异化战略，即在产能有限的情况下追求品质，而不追求风险偏好高的金融市场回报。所以迄今为止，他从未考虑过上市的事，甚至连学校的财务目标都不明确，用他的话说“够用就行了”。
当年老校长办班挣钱是出于生活需要，但当钱挣到马斯洛理论所说的满足了生存需求后，老校长就特别关心那些和他一起干的老哥们，希望他们的生活也好起来，所以才给开那么高的工资。他给学校起“精华”这个名字，也是希望让最好的老师把学生们培养成社会的精华，对社会能有所贡献。
老人身上的这种使命感也深深地影响着廖中扬。当接力棒传到廖中扬的手中时，他也传承了这种基因。学校不仅付给老师很高的薪酬，为他们提供很多培训，营造良好的教学和教研氛围，甚至还为老师们争取到评职称的机会；而这并不是所有民办中学能够享有的待遇。如此不惜血本的背后，缘于两代校长共同坚守的信条——“一个学校拥有好老师是学校的光荣，而一个学生遇到好老师是人生的幸运。”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廖中扬严把用人关，精华学校上千名员工没有一人不经过他的面试。他会重点考察应聘者的学习意愿和学习能力，比如作为一名政治老师是否能回答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之间有什么关系。他52岁时还要去北大攻读博士学位，都是在身体力行地想把精华学校打造成一个学习型组织，让学生受益。
经过四十多年的不懈努力，虽然精华学校在大众视野中仍显得知名度不够，但它在特定群体中所获得的认可足以让廖中扬感到欣慰：学校开展的NPS净推荐值调查——也就是询问家长会不会把精华的服务推荐给别人的调查——最终以百分之五六十的推荐值远超服务行业一般百分之三十多的推荐值。精华学校对考试的研究和对师资的培养还受到了教育界各方合作伙伴的认可，在北京市教委指定的面向教师的继续教育教学点里，精华学校成为唯一一家有资格在此平台上提供课程的培训机构……
谈及取得这些成绩背后的奥秘，廖中扬只淡淡地归结为两个关键词，即“兴趣”和“责任”，他说，如果学校主办者的兴趣和责任能相统一，学校就能办好。如果一个人的兴趣和责任不一致，就会过得计较甚至较劲，如同只想赚钱的企业家做教育就会感到不开心一样。
对廖中扬来说，兴趣和责任相统一不是一句空话。在学校大讲堂，他反复向学生们讲授过生计、事业和使命三位一体的价值观。
他告诉学生们，首先，你们选择精华，是为了今后能有个更好的生计。哪怕你家里有十套房，大观园不是说没就没吗？所以只有当本事变得不可剥夺时，你的生计才有更好的保障。其次，要有事业，同样是大学毕业，当程序员可能35岁后就不好找工作了，但医生随着年龄增长却变得越来越值钱，因此事业需要规划。最后，还有使命，各行各业使命不同，每个人赋予自身的使命也不一样，每个人应该尽可能承担更多地、更重要的使命。
廖中扬坦言，办精华学校，也体现了生计、事业和使命三位一体的价值观。办学校，是他的一份工作，这是自己的生计。他和自己的团队凭借智慧和辛劳，帮着学生们不断超越自我，让学生中的每个人都上了台阶，取得了好的考试成绩，这就是他的事业。当一代又一代的精华好老师陪伴精华走过45年；当一批又一批的精华学生在这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从这里高起点地起步、走向成功的人生之路；当精华学校成了老一代名师们的职业依托平台、成了新一代名师们求职的理想平台、成了家长们盼望孩子在这里改变命运的平台；当精华成了北京民办教育、中高考复读的一张亮丽的名片……这时的精华已经不只是一所普通的民办学校了，已经不只是廖中扬举办的学校。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的接力棒，也不只是家庭父子的接力棒，这根接力棒已经被赋予了别样的价值和意义。它的名字叫使命。这是精华学校的使命，也是廖中扬的使命。
廖中扬笑着说，虽然自己现在已经50多岁了，对社会的贡献可能有限了，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培养的学生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而这一点，也是他的使命。
“当生计、事业和使命这三者一致的时候人就比较幸福，我觉得我自己现在的幸福感就很高。”廖中扬说。事实上，他的“高幸福感”就是建立在更多的“利他”之上。成就他人多了，给予他人的多了，自己也就幸福了，人生也就更加圆满了。也许这就是精华学校成功背后的“密码”吧。
文/鲍云帆
